那是一個晴朗的加州午後，我和Alex約在BJ's，約在美式餐廳已經成為一種巧合，或是習慣。Alex依舊瘦削，穿著熟悉的t-shirt牛仔褲和帆布鞋，我們在店裡坐下，燦爛的陽光下他的眼睛卻少了以前那種光芒。「你都沒變」我客套的說。「不，我老了，眼睛都不會發光了」他試圖搞笑的說。我驚訝他說出我真正的感覺，曾經在某些時候Alex好像知道我心裡想甚麼，我也知道他的，但從某個時候開始，我們又變得陌生。
我們有三年沒見了，作為一個認識快十年的同班同學，Alex來灣區念書也有一年，我對他這一年間對老同學不聞不問很有意見，當他約我的時候甚至不想跟他見面，如果他是我中途認識的隨便一個男人，我一定會放任那封message在那回都不回，但他是Alex，所以我還是回他了，還和他通了電話，這真是完全違背我的原則。為了Alex我做過很多違背原則的事。當我們還在同一個城市，生活還有很多交集的時候，我整天想的都是他喜不喜歡我，不然就是我要怎麼讓他喜歡我。現在回去看，好像我年輕的時光有很大部份在暗戀Alex中度過。認識Alex的女生幾乎都會喜歡上他，那時後我有好多競爭對手，但Alex總讓我覺得我很有機會。出國前的最後一封簡訊，我曾經保留很長一段時間。好多次快說出口的告白，還是沒有勇氣讓他知道我喜歡他。Alex很紳士，很體貼，該挺身而出的時候也不會猶豫，好像對每個女生都很好，但我們會去看電影，展覽，音樂會，即使他在演唱會沒有牽我的手，我還是覺得只要我努力他就會看到我。遇見Alex時的我天真的像一張白紙。女同學為他辦慶生會，做蛋糕送他，告白卡片，或者跟他徹夜談心，這些我都好羨慕，覺得能讓他知道自己喜歡他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一件事。我把我的暗戀藏的好好的，有人問我到底喜不喜歡他，我總是回「如果真的喜歡有感覺的話，也不會拖到現在了」，他也是同樣的回答。我想他是真心的拒絕我，男生總是說出真心話，不像女生總是說反話的不是嗎。於是我安然的躲進暗戀的世界裡，只要他開心就好，讓他去找屬於他的幸福，那時後我的目標是，即使不能帶給他幸福，也想當一直支持他的朋友。我想，情人最後會分開，但朋友會是一輩子的。如果能一輩子跟他保持聯繫沒有芥蒂，那我願意不告白繼續只是他的朋友。我喜歡Alex說到夢想時閃閃發亮的眼睛，如果是朋友，看到這樣的他也很幸福，如果是朋友，應該可以一直看到這樣的他吧。
「博士申請的怎麼樣了，決定要去哪間念了嗎？」我問。在還有MSN的年代，我們曾經一個在台灣一個在美國，一年又一年的，聊他的博士計畫，怎麼把他所瞭解有興趣的實務和學說融合在一起，是他的夢想，在我眼裡這樣的他非常帥氣。「我決定不念了，我想跟的老師不收我，我也三十了，是該找個工作定下來。我們要結婚了，你會來嗎？我和新娘都希望你來。」他的回答有太多資訊，我需要時間processing。但問題擺在眼前，他要結婚了，這也許是他單身時我們最後一次見面（登愣），他邀請我去參加他的婚禮，而我清楚的知道我自己，我無法坐在那裡看他牽著她的手走紅毯。我很佩服九把刀和他的朋友們可以為初戀送上祝福，我的心胸沒有這麼寬大，沒辦法笑著看自己曾經喜歡的人結婚但新娘不是我。
「如果時間可以的話，我當然很想參加，謝謝你邀請我」我的回答既客套又公式。「你變得越來越年輕漂亮了，看來美國很適合你，怎麼可以越變越年輕呢？」他的客套恭維，以前只要一點點都足以讓我小鹿亂撞，但現在坐在對面的我，卻能很平靜的看著他說這些。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對他停止心動的感覺？又為甚麼對他明明不再心動，卻沒辦法親自送給他婚禮的祝福？我忠於我的感覺，卻不瞭解它。
「如果你想要，還是可以再申請的，準備這麼多年，現在放棄不是很可惜。」我說。我還在做最後的掙扎，Alex是我少數認識有夢想的人，如果他徹底放棄他的夢想，那我曾經有的暗戀好像就會成為可笑的海市蜃樓。「應該不會了，我現在想要有一個小孩，過平靜的家庭生活，然後老老實實的上班」他的理由這麼有道理，雖然他平靜無波的眼神裡沒有以前的光彩，我又怎麼能自私的要他實現他的夢想。那個曾經覺得婚姻和家庭都很麻煩的他，現在夢想才是人生多餘的目標。
暗戀結束的時候，我覺得無比輕鬆，好像終於了結了多年的一莊懸案（笑），雖然沒有結果，有時甚至在心裡暗暗咒罵，但在某些層面我是感謝Alex的。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還是對自己和周遭都很迷糊的年紀，帶著厚厚的眼鏡到處闖，是Alex改變了我，讓我看到連我自己都驚訝的另一面，也是Alex帶我看到這個世界，不是真的一起去旅行，但如果沒有Alex，我不會這麼努力的充實自己，也不會知道原來做這些不是為了配的上Alex，而是在做我真心喜歡的事。那些Alex曾經在我記憶裡留下的痕跡，已經被更多更美好的東西取代，雖然沒有Alex，我卻得以變成更完整的我。
甜點上桌的時候，Alex把他的冰淇淋蛋糕推到中間。「你只點了咖啡，我們一起share吧」他說。為什麼我不記得我們曾經share過任何吃的東西？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。「沒關係，你吃吧，我覺得有點冷。」我把盤子推回他的side，喝了一口手上的熱美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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